凤凰古城收费经历各方博弈 合理性遭质疑阻力重重 如何收场仍存变数

凤凰古城收“进城费”引发的风波已持续一周。如今，官商合演的“门票经济”双簧，既不叫好又不叫座，进退两难。

内部遭遇商户罢市抗议，外部遭遇游客“用脚投票”——倡议“五一”不去凤凰旅游。在不少专家看来，古城收费之所以遭遇“内忧外困”，是因为将当地居民排除在利益格局之外。

各方压力之下，凤凰县如今已对收费方案作出调整和让步。然而，这起公共事件究竟会以何种方式收场，还难预料。

4月10日晚9时，凤凰古城湘西风情饰品店刘梅收到短信：次日上午，为了抗议古城收费带来的客流减少，景区商户将集体关门歇业。11日上午，刘梅发现，周围商户都关门了。

仓促的收费通知

上午8时多，船工龙大和几十个船工及家属到县政府要求和县领导对话，人越聚越多，无证导游和客栈老板也陆续加入。面谈要求遭拒。

风波次日，凤凰县旅游局局长任真君表示，政府曾召开过3次听证会，得到各方支持。在4月13日的发布会上，凤凰县副县长蔡龙也称，为了解决一票制带来的利益格局调整问题，县里成立了8个专门工作组推进整合经营工作。

但在古城商户看来，收费来得很仓促。在景区内卖腊肉和地方酒的小马说，3月份收到收费通知后，他曾向当地工商局反映过意见，但没有用。

11日当天，小马和开饭店的老张、老洪都参与了抗议行动。但第二天，他们就收到古城商会的通知，要求商铺必须开业。

县政府的小算盘

凤凰县政府有自己的一本账。据凤凰县副县长蔡龙13日通报的门票收入分配方案，门票收入将有2%作为代理费由县政府支配。在148元门票中，县政府依法征收税费和资源有偿使用费、宣传营销费、价格调节基金，“两费一金”合计为33元。扣除以上费用后，剩下的门票所得由凤凰古城公司、南华山旅游公司等三家公司分成。

也就是说，地方政府获取两次收益。当地政府一方面是市场监管者、政策制定者，另一方面，是新成立的凤凰古城景区旅游管理服务有限公司的股东。

凤凰古城文化旅游投资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叶文智说，古城收取门票后，预计每年将新增门票收入1亿多元。即便保守估计，政府收入部分也将提高约5000万元。

究竟是谁先挑起收费？凤凰县政府也坦承，收费首先是由县里提出，是为了规范市场。

经营者的收费逻辑

叶文智回忆：“上世纪九十年代，凤凰整个小镇只有两三万人，那时的凤凰还是山鸡。”退休老干部王忠也回忆说，当年凤凰古城大大小小的景点有十几个，整个管理体制十分混乱。村民们也穷，很多人靠卖茶叶蛋和臭豆腐为生，但由于游客少，一个月收入不到1000元。

一次偶然的考察，叶文智发现了凤凰的商机。“这么好的水，这样的老城，不应该湮没不闻。”他提出了接收凤凰古城的想法。2001年，凤凰县政府将古城八大景点经营权转让给他，转让费8.33亿元，经营期限为50年。

叶文智随后对古城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。数年间，凤凰名声大噪。这一过程似乎可以一窥叶文智的古城收费逻辑。他说，自己苦心经营12年，古城的老百姓受益最大。而如今庞大的游客数量让古城不堪重负，是时候通过市场手段对古城的容量进行控制了。

当地村民：谁的凤凰？

在148元门票收入中，唯独将凤凰村民排除在利益格局之外。

杜田村村民田福告诉记者，沱江边的吊脚楼，10年前价格约在5万元，现在至少200万元。位置好的吊脚楼，年租金约在20万元。而城中商铺的均价约在3万元，由于均价太高，很多店家反映生意难做。

蔡龙也承认，这次商户意见大，是因为近年来的盈亏已近临界点，把他们对经营困难的怒火引爆了。目前，古城内约有600家客栈。对当地客栈老板来说，短期生意冷清尚能忍受，但外地老板投入大，对生意好坏的变化更为敏感。

另一个受害群体是沱江下游的“民船”。长期以来，古城著名的“沱江泛舟”项目，有商船和民船两种。商船由古城公司运营，民船由杜田、棉寨两村的168名船夫运营。在叶文智看来，民船的收费很不规范，随口议价，你10元，他8元，甚至5元。民船船工龙大也坦承这是实话。但他说，这种看似无序的竞争，受益的是游客，也让叶文智的公司眼红。

“如果收费，政府和公司是最大受益者。我们村民世世代代住在这里，门票收费没我们一毛钱分红。这究竟是谁的凤凰？”有村民质问。

县政府骑虎难下？

在此次事件争议中，一则消息被披露：在新成立的景区管理服务公司中，凤凰县政府占股49%，叶文智占股51%。

凤凰县副县长蔡龙辩解说，赚钱不是首要目的。目的在于规范旅游市场秩序保护古城，维护游客合法权益。单纯钱的角度，所有的税费收入不足古城维护所需的一半。

多重压力下，凤凰县政府也做出让步。4月15日，凤凰沱江下游的农家船代表与该县沱江镇政府、凤凰古城景区旅游管理服务公司签订协议。由后者统一经营，统一售票。之后，农家船每年有5万元的保底收入。同时，将24岁以下全日制学生票由原来的优惠价80元降至20元，并扩大周边居民的免票范围等。

前天，凤凰县官方终于做出最大限度的让步。蔡龙说，景区始终不能依靠门票经济做支撑，今后会逐步考虑降价直至免费。在不少专家看来，凤凰古城的收费改革如今骑虎难下。

百姓如何受益？

在当地民众看来，他们并不担心政府有钱了，而是政府赚了钱，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好过。

田福今年54岁，在古城有一家面积约30平方米的档口，每年约有8万元的租金收入。但随着游客日益稀少，他担心自己的铺子能否租出去。他说，村民们也不想和政府对着干，关键是要政府得利，居民也要得利，而不是与民争利。

龙大也说， 一票制前，尽管每个人只收费10元，但游客多，勤快的农家船工，一年可以赚十万元。如今拉一个客才6元，拉满一条船才48元，总体上还是比过去少了一些。

“我们文化知识虽然不高，但是对于凤凰古城熟悉，对沱江也知根知底，而以后，恐怕没船撑了。”龙大叹息说。

旅行社方面也反映，收费的负面效应十分明显。如今，组团难度大了。

同时，收费还直接抑制了附近城市游客到凤凰旅游消费。“周边县很多人一到周末都过来，因为方便，开车也不到两小时。现在你一收费，人家肯定不来了。”

中国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、旅游专家刘思敏昨天也表示，凤凰古城是由传统民居所组成的，那么这座古城也应归当地居民所有。如今，所有的收益都落入地方政府和经营方，这是说不过去的。景区内的景点，像沈从文故居，属于国家，可以进行经营权转让，但凤凰古城的所有权属于全体民众，地方政府是无权转让的，由古城收费产生的收益，当地民众理应享受收益。刘思敏说，凤凰县政府与投资商联手收取古城门票的做法，是典型的“霸王硬上弓”。

他认为，收费与否说到底是商业模式问题，当地群众有权选择何种商业模式。如何让多方共赢，大家一起发财，把老百姓也纳入利益链条之中，是当地政府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。　本报特派凤凰记者 肖欢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