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生像往常一样,命令冯学光坐下、躺下、吃药,这一次,冯学光没有照做,他猛地关上病房的门,回头恶狠狠地盯牢医生,“你给我听着!我以前是挖煤的,黑白两道我都认识!你再给我打针,我出去之后弄死你!”
两次被绑进精神病医院以后,四十六岁的冯学光一度彻底失去亿万富翁的气势。来往的医生、护士像呵斥小孩一样呵斥他,丝毫不理会他的苦苦哀求,频频给他打针让他“闭嘴”。直到这一次,冯学光爆发了。
这是冯学光第一次如此决绝地表明自己的身份——煤老板。滑稽的是,他正是为了摆脱这个身份而被家人送进精神病院的,到最后,他却不得不靠这个身份来拯救自己。
煤老板的焦虑
在山西大同,当地人多少都能讲出关于冯学光的各种故事:老冯以前是煤老板,是个大老粗;老冯很有学问,很有思想;老冯想干一番大事业,却被逼疯了,被抓进了精神病院……
2003年,通过开游戏厅、溜冰场、搞煤炭运输赚得第一桶金的冯学光,顺理成章地入股了一个小煤矿,当起了煤老板。
“行情好的时候,日赚百八十万”,财富滚滚而来。到2007年,冯学光已经手握上亿的真金。但就在此时,他开始感到焦虑。
焦虑来自行业:钱权交易、乱相频频。不仅如此,在煤老板圈子里,中专毕业的冯学光还算是“有文化”的。可一次聚会上,在座做旅游公司的一位小老板,谈起企业管理、品牌运营头头是道,冯学光却听得糊里糊涂,这让腰杆粗了的他备受打击。
2008年,山西省对小煤矿施行关停并转,冯学光的煤矿被收归国有,他一夜之间解脱了。
煤矿没了,圈子里的一些煤老板有的拿着钱买了豪宅,享受生活去了;有的合伙成立小额贷款公司,做债主去了。家人希望冯学光把钱放到一个稳妥的地方,在家颐享天年。但,好不容易摆脱酒肉圈子的冯学光,却报读了某著名大学的哲学班。
他需要结交“高档”的人群,做“高档”的事业,美其名曰“给自己的灵魂洗个澡,成为一个干干净净名副其实的企业家”。
入读哲学班
冯学光还是失望了。
刚刚踏入哲学班的时候,他像一个刚报到的小学一年级学生,诚惶诚恐。在他眼中,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彬彬有礼、见多识广,他甚至有些自惭形秽。
课堂上,他认真做着笔记,设想着课堂之后,能和大家毫无障碍地讨论这些深刻的哲学问题。然而,下课之后的情形,让冯学光有些看不懂了。
和以往的商务交往一样,每次下课,都有一个宴会。开始,冯学光不敢说话,他怕自己抛出的话题过于幼稚肤浅。而当酒气氤氲开来,酒桌上那些荤笑话、那些男男女女的打情骂俏,却顿时让冯学光觉得恍如隔世,但又如此熟悉。
这就是自己追求的“高档”圈子?
冯学光对这种宴会越来越反感,甚至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说些砸场子的话。渐渐地,大家开始冷落他,喝酒聚会也不再叫他。
冯学光说,在哲学班,自己虽然没有交到多少朋友,但却学到了很多东西。
他懂得了“天下兴亡、匹夫有责”,他觉得企业家需要有兼济天下的胸怀;他懂得了“以人为本”,他觉得企业家有责任让员工过好日子,并惠及众人……回到山西大同,“层次高了”的冯学光试图将自己这些“学问”和“思想”传播给周围的人,但面对麻木的听众,他总是说着说着心就空了,言语就乱了。最后只能发表几句愤世嫉俗的话,引来哄堂大笑。
两次“被精神病”
煤矿被收回的第二年,冯学光偶然接触到了距离大同市区七十公里的一个峡谷——乌龙峡。冯学光认为,峡谷稍加包装,就能成为一个旅游金矿。而更重要的是,“这正是展示自己才华的福地啊”。
当时家人虽不理解,但不想扫了他的兴,再说按冯学光的方案,也就两三千万元的投入,即便赔掉也不伤元气。可眼看着三千万元、六千万元、八千万元投进去,冯学光描绘的乌龙峡还未成形,冯学光急了,家人更急,开始劝冯学光“悬崖勒马”。但冯学光实在不忍心自己精心设计的“王国”坍塌。
没想到,2009年的一天,冯学光正在办公室开会,忽然闯进来几名医生打扮的陌生人,像抓犯人一样把冯学光捆走了。原来,家人认为,冯学光精神失常了,遂通知医生把冯学光捆到精神病医院治疗。冯学光破口大骂,骂到最后,骂声变成了哭声。他知道,乌龙峡开发处于关键阶段,他一走,乌龙峡很有可能胎死腹中。
但进了精神病医院,冯学光再无能为力,家人还私下塞了红包。医生不断给他注射镇静剂,他整天昏昏沉沉。几个月以后,冯学光看上去目光呆滞,不哭不闹,也不再提乌龙峡了。家人终于把他接了回去。
可没过几个月,“停药”的冯学光逐渐清醒过来,又记起了乌龙峡。他再次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医院。
这一次,冯学光学聪明了,他一心琢磨着怎样逃出医院。他不哭不闹,甚至还学会和护士交朋友,给护士讲自己的种种经历。护士被感动了,这让冯学光少吃了不少镇静剂。终于有一天,医生像往常一样,命令冯学光坐下、躺下、吃药,始终保持清醒的冯学光没有照做,而是转身把病房的门关了,“威胁”起了医生。
最后,在护士的帮助下,冯学光终于从精神病医院逃了出来。他做了个外人看来更疯狂的决定,和家人断绝联系,一头扎进乌龙峡的事业当中,再不出来。
他的“理想国”
和家人断绝联系之后,冯学光做了两件事:第一件事,把家人“请”出乌龙峡管理层;第二件事,上马乌龙峡景区更大的项目—滑雪滑草场。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,他在大同市打出广告,宣布2010年年底项目完工,乌龙峡正式开业。
那个冬天,冯学光守在工地,爬高上低,双手磨烂了,膝盖磨穿了,嗓子喊哑了。终于在预定工期之前,完成了施工,乌龙峡按时开业,并举办了首届大同冰雪节。
他的乌龙峡,至今为止投资了1.26亿元,全是自有资金。他告诉记者,峡谷里的一切景点,都是他自己的创意,是他学识的体现。
看上去,冯学光的“理想国”是建成了。不过,除了员工,冯学光始终没有和周围的人达成和解。
他好久没有回家了。有时候,家人也会给他发个短信,不过,依然否定他现在所做的一切。冯学光告诉记者,“人间正道是沧桑!人就是要有两颗心,一颗心在流血流泪,另一颗心还要去包容他们,他们不行,你还得拯救他们。”商界